石林内阴雨绵绵,有些昏沉,这临近凌冬的气候,很是枯燥而乏味,恰恰抵在乱石深处的那股困厄压抑,憋闷的令人厌烦和糜顿。
这里本就四通八达,层层叠叠的错综复杂及环绕,让处在糜烂味蕾烦恶里的道路,纵横阡陌各不相同。加上险厉的地势严峻,这整座石林透着一股森寒至极在冥黑的天空划破而堪堪千里孤坟而凸显来的凄凉,高卧尽悲吟,丝丝缕缕的侵袭着微凉的背脊,那种毛骨悚然,瘆人而荒凉。
白怀深知敌人的不凡,竟然借助高悬的壁崖来限制他的所长,看来那位有儒雅风的陆风眠也擅用谋略,将他瞧通透了,而且此刻石林内暗藏的杀机并不是看来的那样阴沉险厉,而是处处透着波谲云诡的残损气息奄奄的扑面而来,原来是有伏兵!他避过对方袭来掠向攀附在崖间的那只停顿其身躯的手,不想那山间的腐化皲裂,让狭窄陡峭且浅沿的容身之地危巍而悬,偏偏陆风眠早也迎阵以待,他虽不是出至江湖,对技击之道钻研不是很深,却可以凭山势制约及他,而且对方袭来的招式颇为不俗,竟然造诣高深,出手精辟,毫无花哨,看来是熟稔这种江湖的比较,不是一般的刀剑斗狠,而是一招一式倍感对世俗纷扰的领悟。
“陆兄好修为,你越来越像一个江湖人了!”白怀不禁赞叹的一道,这时高悬的山间滚落坠石,将他的话音盖过,他们以硬碰硬,已经相互重挫对方,而且每次接触,都堪为剧烈般的捣损甚巨,连番攻击下来,皆伤上加伤,若非栖身的壁沿狭窄,他们早也翻身退离,不在如此的费力交战。
陆风眠沉默不语,他击打向白怀的招式隐含伍人的魁梧,虽直鲁粗矿,却脱胎于一般的武人造诣,每每击在壁崖间的拳锋扫落岩石,激荡的烟尘混合着阴雨的绵绵,仅闻闷哼的一声,偶有对方中招,却凭着对险迅透来的敏锐警觉堪堪躲过,想来是击中了要害,但须臾之间又巧妙的避过。两人就着这高悬的陡壁,以此相搏,不但脸上及身上挂满无可抑制的累累伤痕,而且皆损耗过大,恰恰这时那踢向壁沿的一脚因无法扭转身形,而导致硬碰,白怀受了这踢向胸膛的一脚,然后在陆风眠诧异的间隙,利用避无可避的契机,一掌砍中敌人堪堪暴露出来的薄弱侧肋,那细微若蚊蝇的骨碎之声顿时紧俏的可听,随着山间徐徐吹来的繁烈竟荡涤出了一丝出岫云烟般的氤氲气息。
“呵呵,”陆风眠敬佩的一笑,突然将目光投向险峻的石林深处,那里沉沉浮浮,仿佛张着獠牙的虎口,透着深邃凝重的吸引力将他们囊括俘获,偏偏又不得不欣喜若狂,满心期待,且闻道,“你的人想必也跟随了过来,白兄,小弟不是嗜杀的人,但免不了有一些牺牲,所以此役你必须留下。”言罢有些感叹的微微皱眉,想来他所指的是身为诱饵的那一支辎重营,这其中的深思,令人悔侮,言外之意并是说留不下你的豪壮雄心,那怕要留下你埋骨浅藏的人。
白怀咽下一口翻腾的气血,想来对方也不好受,只是他的疑虑也得到证实,陆风眠果然在这里设下了伏兵,他不在“麓谷口”这个进退有据的关隘又掩不住的空旷外缘埋伏,却在这纵横阡陌如乳燕投林的乱石堆林里藏下杀招,看来是看透了他们的行进路线,这份运筹帷幄的智力也是凡人所不及,何况还可以如此把控时局,将一网成擒的筹算悉数归咎在这埋尽他们忠骨的石林里,他且不是千古罪人,自己带领的偷袭不想演变为一场单单他陆风眠个人风云使来的落子博弈,这黑白相间的檀子,怎能握在别人的手里,一横一竖的萧杀,不如让我来纵身填充。
一瞥石林内暗藏的杀机,阴雨细碎的逐渐变小,吹打在脸上,竟然如薄雾贴在上面的一样潮湿冰凉,那份润晕及时扩大,染满了衣襟的袍衫,不料阴沉的朦胧之处,突然出现无数的影影绰绰,好不斑驳陆离,竟然是李彦柏他们率众赶到。
白怀心中大愕,自己急切的冲突出去,为的是揭开笼罩在头顶的那一片阴霾及晦变,竟然因此忽略忘了警醒他们,但悔之以晚,只有尽力先擒住眼前这位驻守此地的陆风眠才有胜算,于是翻身背靠岩身,贴着陡峭的壁沿,扑了过去。
陆风眠见无法借助这场影响时局诡变的智计对垒从而扰乱白怀的心境,反而导致他向他袭来,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讶然,他智珠在握,算尽一切,还是无法预料敌人的悍烈之风也随着一颗赤子之心的风骨也深植入人心,那怕此刻高悬于崖壁之上,一不小心并是坠入石林而导致粉身碎骨,偏偏两人却无一丝惧怕之感,因为他们也融入山间,无愧亦无畏。
他们本就是当初北伐时期,收复淮泗之地时的同袍,所以各自熟悉对方的性情及习性,而且白怀出身斥候牒探,与儒将之风的陆风眠交集于一次淮阴之战,那次与北齐的战事从而将大陈的疆域向江淮前沿推进了数百里,让淮河以北,再无征伐滋扰,然而后来的陈朝不振作,导致这些他们这些抛头颅洒热血所换来的疆域又再一次丢掉,所以今番再次交集,却也是对立的阵营,他们的信仰此刻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人守的是军人的使命及铁血;另外一人却留的是无尽的职责所在,堪堪在这样一座陡峭坚耸的高崖上一决高下及雌雄。
白怀扑得很急促,却并非是毫无章法,他凌空蹬在山脉的壁岩之上,也将庞硕的身躯便捷如猿,这种身法脱身于“五禽戏”,所以空中带起的一股紧厉之风,隐隐的透着一根鞭梢卷来的霍霍啸厉,只见他宛若灵猿攀爬,在狭小的壁沿上滴溜溜的一转,蜻蜓点水的将身躯往上竟托了一托,这一式微妙而精彩,恰恰崖间一株松柏弹枝,映衬的他翩若惊鸿,来不及在梢头的枝畔抚掠出一片压痕,并恰似扬尽风帆的逆水行舟气势磅礴的驶过来,庞壮的令人不禁恐而生畏。
陆风眠处变不惊,他紧紧靠着背后的壁岩,一身猎猎风裹的衣袍,彰显了紧绷的肌体,却坚挺的让人过目不忘,难以忘怀那股尖锐的锋利,将犀利的棱角映衬的可以比拟岩壁的坚硬,他冷冷的静待着眼前这位凶悍却堪为对手的敌人慢慢的向他逼近,然后并听到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绳索卷漫的声息,不紧不慢,却异常清晰。
这时搅动周边气息的窒闷之处,扑来一根直直的梢影鞭挞,抽打在坚硬的岩壁上,顿时嗅来一阵恶臭腥风,接着梢影滚动,噼啪如鞭炮炸鸣径直向紧贴石壁的陆风眠飞掠过去,仅这远远的数尺距离,竟然如银河浩瀚,只等这鹊桥相会,堪来一索的牵连。
原来是一根长鞭,它从倒立迎风腾飞而起的白怀腰间抽拔而出,似一条绸带一般软薄,然后一卷一抛,带着一股萧杀循着坠落之势杀气腾腾的鞭了过去,看来他可以翻山越岭,飞檐走壁,想来借助的并是此刻手中这根可以翻云覆雨的长鞭。这长鞭梢头紧厉,砸在岩壁之上,吭哧作响,又因触在壁沿之端,缓解了坠落之势,偏偏腐化皲裂的岩石因震动的波及将山间的树枝藤蔓都纷纷激荡脱落了出来,这一鞭果然惊天动地,而且出其不意,威力竟然强劲的十分惊人。
陆风眠眼泛精光,至及此刻他才面露喜色,白怀被他逼得使出了赖以成名的长鞭,也是与有荣焉,至那次目睹这条吞云吐雾的鞭梢卷来,击杀威胁着他的刺客时,才明白当初名邺将他安置在他身畔的意图,竟然是保他不被敌军刺杀,从而导致战局受损,面对北齐的刺客,他面无所惧,反而欣赏那秀丽如山川江河的鞭影,无尽了旖旎,再次见到,却是如此光景。所以他背贴岩壁时,那份笃定的殷实,从容而握,他要的就是公平一战,这样才有意义,不然将索然无味,赢了也是如锦衣夜行,明珠暗投,直到那条长鞭缩短这段如同隔阂的距离,恍若隔世的鞭挞而来,他才感悟人生原来也要如此精彩,莫要辜负了时光的叨扰。
“陆兄,既然你见到了我的鞭,那么你的情义就此也断。”白怀凶狠的眼中流传着一抹感慨的无奈,他说的很慢很紧,却因凌厉的杀招变得很是荼烈深染,如果不是陡峭的壁沿阻隔,这条足以撼动天地的长鞭也扼断了所有的一切。当初他隐藏身份,护卫在一身儒气白衣的陆风眠身畔时,明白各自的命运交集,不复男儿的须眉,但这份惺惺相惜的倾佩仅仅只是一次如同流星划过的痕迹,在心中留下的是那怕一抹淳色的渲染,他们虽各属于不同的军营,但骨子里的倨傲是相通的,所以当击杀那名来至北齐的刺客时,也仅仅只是相互颔首一点,以示其意,其中的那一瞬的眼神交流,比得了此刻的一霎那,冷陌的令人心折又叹服,一眼也过千帆尽。
长堪如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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